他离开了很多年（1）
山随平野阔，江入大荒流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行舟和平野第一次正式认识是在学校附近的网吧，看到平野走进这个不足20平米的黑网吧时，拿外套盖住了自己，蜷缩得和电脑桌一样高，电脑屏幕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
“我是南河学校老师，来看看。”平野熟练地拿出身份证准备刷机，看到收银台光秃秃的，笑了笑，收回了身份证。
“老师还来我这儿上网呢？”老板陪着笑，递上一根烟，平野摆手拒绝，看着用珠帘隔开的内室，扫了一眼。
平野的目光停顿了，笑着问道：“我的学生不会在这儿吧？”
今天是周六，南河作为一所寄宿制中学，学生来源于全省各地，从小学到高中，大多是十几岁出头的孩子。周六下午放学发手机，周天晚上回校收手机，平时出校门都需要班主任签名的假条，吃穿住行学都在这所学校，管理严格，仍然有漏网之鱼。
“哪敢啊。”老板急得汗珠都出来了，“这都未成年人…哪能迫害祖国的花朵。”
“擦擦，别急。”平野抽了柜台上的几张纸递给老板，“有没有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不打扰你做生意，我只带我的学生走。”
平野说着不顾老板的阻挡，掀起珠帘进入内室，迎面看到的一大半都是稚嫩的脸庞。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别担心，我不是教导主任。”平野抬起手示意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眼神扫射着这20多台电脑面前的人。
行舟看着屏幕里即将被拉脱的大龙，耳机里传来队友焦躁的声音：“rush龙，rush龙，和他们打架，打野记得拼惩。”
开局20分钟，人头比1：6，红队领先两千经济，双方打得都极其稳，完全不像一个随机组队的风格。
行舟目不转睛地盯着页面，他是红方的打野，此时正操作着英雄打龙，这条龙还有2000+得血量，龙坑外是自己的队友，在被对面中单扫射后血量都不太健康，对面的辅助绕后来到龙坑旁。
800血。
400血。
200血。
行舟默念着大龙的血量，手上的操作突然对面打野闪现跳到龙坑，双方打野同时拼惩，辅助绕后闪现开团换掉自己家的辅助。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红色军团已经击杀远古龙。
自家双C在有了这条龙buff下反打，二换五，奠定了这场游戏的胜利。
行舟松了口气，操作平缓了下来，跟着超级兵推掉高地，兵线进入水晶。丝毫没注意平野已经站到了他身后。
平野摸着下巴观赛了从打龙到推掉水晶的全部分，打得挺好。作为传奇多年老玩家，他对这个游戏并不陌生，如果坐在那里的不是自己的学生，说不定还有心情和他打组队玩两把。
平野对行舟并不熟悉，他甚至叫不出行舟的名字。
作为初中部的地理老师，平野教了六个班的地理，要让他记住六个班近300名学生的名字，未免也太难为他了。
但他记得行舟的脸，是八班的学生，半期考试考了92分。
行舟看到屏幕里出现Legend的字样，调了麦克风：“打得好打得好，兄弟们，我要溜了，下次再见。”声音清亮，透露出胜利的喜悦。
“不再多打两局？”队友挽留道。
“不了，不了，挺晚了，我要回去。”行舟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一刻了，宿舍九点四十五熄灯，十点查寝，他跑回去刚刚好。
说着退出了页面，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平野。
“平老师！”行舟吓得腿软，啪的一声靠在质量不佳的电脑桌上，晃得电脑都要掉下去了，“你还没走啊。”
脱口而出的疑问，行舟都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搭对。
“过来吃个夜宵，要一起去吗？”平野见行舟被自己吓得不轻，有些好笑。
“我…我…要回寝室了。”行舟有些不太清醒，和刚刚那个在游戏里的野王格格不入。
“没事，我给你请假。”
平野说着牵着人的袖子把人拉出去，深秋的夜晚，凉风习习，行舟缩在校服里，如履薄冰地跟在平野身后。
“你八班的吧，叫什么名字。”平野翻着手机通讯录，帮行舟给班主任请假。
“行舟。”少年的声音被风吹散，落在平野耳中。
“喂周老师啊，你们班行舟这周寄宿是吧。”电话接通，平野一本正经地胡扯道：“我刚刚查寝，行舟说他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去医院，向你请个假说一声，麻烦你给生活老师报备一下。”
“用不用过来啊？不用了不用了。你不是怀孕了吗？好好休息，大晚上就不用再跑一趟。”
平野挂了电话，回头看到做错事情被抓现行垂头丧气的行舟。
“这个姓倒是蛮不常见的。”
“随我妈姓。”行舟回答道，两三步跑到平野身边：“平老师，你不会告诉周老师的吧。”
平野摇头：“不会，至少还知道时间到了该回去。”
平野三年前从师范学校毕业，回到家乡，进入南河中学到老师，今年24岁，和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年龄差不了多少。自己以前逃课打游戏的事儿都干过呢，男孩子这个年龄，玩游戏是正常的。
两人走到一家小吃店门前，老板娘正好揭开烧水的大锅，白色的水蒸气飘摇而上，扔下一大把湿面，盖上锅盖，开始打料。
酱油、醋、花椒面、鸡精、猪油、一把葱花。老板娘麻利地调了七碗汤底，整齐地码在灶台上，再次打开锅盖，扔下菜叶，挨个打面汤，猪油被冲开表面泛出一层油花，分装好的面条加上牛肉浇头和原汤，窗口前摆着几个不锈钢大碗，里面是酸菜、醋、辣椒油。剩下的就是顾客的事情了，老板娘开始忙活下一锅。
“要吃吗？”平野问道，他很希望行舟给他说吃，因为他太饿了。
“吃。”男孩欣然接受了平野的邀请，全然没有刚才的忐忑模样。
走进店面，摆放着八张桌子，平野有轻微的洁癖，拿粗糙的卫生纸擦了又擦才坐下来：“两碗牛肉面。”
点单上菜一气呵成，吹了冷风一口热汤面下去身体暖和了不少，舒服多了。
“我看了你打的，打得不错。”平野边吃边说道，“不愧是年轻人啊，意识操作都挺好。”
“平老师也打游戏吗？”
“打啊，读书的时候天天玩，玩得不比你差。”
平野仿佛是想起过去的年少时光，停下了夹面条的手，望着行舟的脸出神，自己第一次打游戏，大概也是像他这么大。
行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看着平野怔怔的样子，闭上了嘴，继续吃着面条。年轻老师果然不一样，第一次见从网吧逮人还管饭的，行舟想着吃干净了碗里余下的面。
“今天跟我回家吧，挺晚的了，宿舍都熄灯了。”平野付完钱，秉承着做事做到底的心态，向行舟发出邀请。
“不太好吧。”青春期的孩子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是去老师家住一晚，还是抵触的。
“那你翻墙回去？”平野问道，“先写个免责声明，摔断腿和我无关。”
行舟做了深刻的思想工作，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跟着平野走了。
教师公寓套一的设计专门针对年轻的单身老师，平野给人倒了杯水，沙发上随意搭着的衣服和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零食袋暴露了眼前人平时的生活习惯，三人沙发位一边是厚厚的衣服，另外一边是堆积的卷子和A4纸，还有一些教辅资料。
“没怎么收拾。”平野倒是看得开，随手就把东西都堆在另一边，空出一个区域对着行舟说：“坐吧，随处逛逛也可以，我先去洗澡。”
行舟点头。
平野的公寓没有过多的个人装饰和软装，卧室书桌上摆放着平野的个人物品，书籍杂志、游戏卡带、小物摆件、还有一些相框，行舟一层层看下去，看到一张合照，身后的背景看起来像是在网吧，行舟有了兴趣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七八个年轻人挤在这张小小的不足五寸的照片里，桌上摆放着散乱着的键盘和数据线，身后的横幅写着：Lengd一级职业联赛。
行舟仔细揣摩着这张照片，他认出来了平野，站在右边第二个，穿着粗线毛衣，大概是太激动了被身旁的好友扯得露出里面的秋衣和部分皮肤，戴着圆眼镜，咧嘴笑。旁边的人是？行舟觉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浴室的水声哗哗响，平野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从头到脚，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潜入水中，许久，才缓缓吐出来，平野看着左手食指上洗掉的纹身戒指的深色印迹，他想起，今天是夺冠的第七年，也是他离开传奇峡谷的第四年。
那一年，没有比赛场地、灯光和摄影；没有契合人体工学的电竞椅、手感良好的键盘鼠标；更没有华彩精美的银龙杯、象征着电子竞技最高荣誉的金色雨。
那一年，几个年轻人在网吧，用着劣质的设备，坐在掉皮的椅子上，拿下了人生的第一个冠军，获得了来自义乌批发市场的冠军戒指和5万人民币，以及这个网吧的终身免费使用权。
氲氤之中，平野思绪回到了峡谷。
“中路，注意中路兵线。”
耳机里传来指挥的声音，平野顺滑地驾驭着英雄拉扯住敌方三人，留给队友更多的打龙时间。
“可以打可以打，这波。”
“辅助绕后开团，我大招好了。”
屏幕里的光影特效流光溢彩，平野的奥米拉在被打出被动后极限走位躲过平A攻击回了一口血，站在龙坑后输出，成型了的ADC伤害足够疼，紫色的光影拖着小尾巴追杀对方的残血，三次普攻，平野拿下三个人头。
“一波了，可以一波。”
“一波，一波，一波。”
三路炮车和超级兵，加上龙buff，平野和队友顺势而为，结束掉了比赛。
平野记得那天晚上网吧的顾客都没心思上网，聚在他们身后，好像老板划给他们打比赛的那块地，也就今晚去的网吧那么大。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平野擦干头上的水出来，看到行舟手上的相框：“放下！”平野的声音很僵硬，细听还有几分慌张和怒气。
“对不起。”行舟赶忙放下相框，摇摇欲坠，平野走上前扶住，确定没什么事才松开手。
“不好意思，刚刚脾气不太好。”平野道歉道。
平野在学校以好脾气出名，不少学生私下叫他面瘫，性格温和，情绪稳定，从来没有发过火，声音甚至都没有什么波折，能让这样的一个人发出刚才的声音，足以见得这张照片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没关系。”行舟倒也大方地接受了平野的道歉，两人收拾完后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的氛围顿时在这空间里蔓延开来。
“平老师，一般打什么位置？”行舟问道。
“什么都打，全能补位，不过已经很久不打游戏了。”平野说着目光落在了角落处的电脑上，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睡眠不足长不高。”人民教师说着，把人赶进房间。
“平老师，我！”行舟还想再说些什么，已经被平野强行摁在了床上。
“你先睡，我还有作业没改完。”
平野关了灯走出房间，卧室陷入一片黑暗，行舟哪里睡得着，明天周六，这个点睡觉简直就是对周末的不尊重。
奈何寄人篱下，行舟只能在黑暗中打开手机，点开传奇贴吧。
贴吧里面什么信息都有，大到赛事状况，版本更新，官方消息；小到鸡毛蒜皮的游戏吵架，家长里短，组队游戏，一应俱全。
行舟随便点开了一个复盘帖，作为睡前的读物。
【深度复盘｜揭秘TY战队当年解散的真相和成员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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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新的关于电竞的故事，总想给电竞写些什么，想要写年轻人、赛场上的人，还没登上赛场的人，离开赛场的人、老去的人、坚持的人、最后写了这个故事。大概是个3w字左右的中篇，希望在这周内完结掉。人物无原型，全文无CP，游戏背景是LOL，感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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